当北川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,他已经不在那片草原里了。眼前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,曾经的摆设还和十年前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,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,只是上面深深留下了时间的痕迹,而且,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。
北川元慢慢的爬起身来,脑后不断传来丝丝痛楚,却没有什么大碍。下了床,赤脚踩在名贵的地摊上,活动了一下身体,然后再次认真的打量了一下房间。没有错,即使十年没有来过,但他依旧不可能认错,这是自己以前位于皇宫的寝室。房间很干净,也很整洁,而且,北川元将视线转向靠近阳台的书桌,那上面摆放着一张相片。
相片里是三个人的的合影,看上去是一对父母和他们的孩子。父亲英俊潇洒,母亲温柔婉约,孩子站在他们中间,露出高兴的神情。这是北川元和父母最后一次见面,之后他们出征征讨叛逆,再也没有回来。
“你醒了。”身后传来男人沉稳低厚的声音。
北川元没有回头,这个声音他很熟悉,即使这十年间没有见面,这个男人的声音还是一点没变,依旧是和当年一样。
“是的,陛下。”北川元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。
听到“陛下”这两个字,男人沉默了,脸上露出一丝苦笑。这是他的过错,他的罪孽,他理应承当的报应。
十年间,他一直在想象,一直在考虑,北川元见到自己的第一面会如何称呼自己,是和以前一样叫自己叔叔?还是叫北川田?亦或者篡位者?但在他的想象中,没有出现过这一条。
“你赢了,陛下。”北川元收回凝视照片的视线,转身看向男人,这是他十年间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。
比起那时,男人显得苍老了许多,但依旧精神奕奕,他紧紧地盯着北川元,然后露出了笑容。
“可以陪我聊一下吗?”他走到北川元身边,然后将视线投向窗外。
这是整个皇宫地势最高的地方,透过阳台,可以俯视整个帝都。
北川元没有回答,没有拒绝,也没有答应。
“沉默就算你答应了吧,”男人顿了一下,继续说道,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,一个卑劣的篡位者?一个冷血的阴谋家?还是别的什么?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但我不在乎,”男子脸上显现一丝冷酷,“重复一遍,我不在乎,当我坐上这个位子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。”
“哪怕这个位子不是你的?”北川元终于说话了,声音里满是嘲讽,“哪怕这是你哥哥的儿子,你侄子的位子?”
“是的,我不在乎。”北川田声音依旧寒冷,“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,你自己放弃了这个责任。”
“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?”
北川元沉默了一会,然后慢慢说道,“记得,也是在这个房间里。”
“你还记得那时的你对我说了什么吗?”
北川元的手微微颤抖起来,“记得。”
“重复一遍。”
“只要你放过小雅,帝国什么的你就拿走好了,我不在乎。”
“很好,看来你记得很清楚。”男人收回凝视帝都街道的视线,然后看向北川元,“我遵守了约定,放过了罗雅,本来她的父亲参与叛乱,她也要死。是你用这个帝国和我做了这个交易,现在是谁出尔反尔?”
“还是说,现在你觉得那个女孩值不了这个价钱,想要重新和我讨价还价?”
“你闭嘴!”北川元朝着他怒吼。
“我有说错什么吗?北川元。”男人的眼睛里透着寒意。
“你一点都不像你的父亲,就算你是他唯一的儿子。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,不该做什么。在你的父亲去世,帝国群龙无首的时候,你为了一个女孩抛弃了自己的使命,丢掉了自己身为北川后裔的荣耀。但我不想对你这种行为做出指责,因为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,你为自己选择的人生,你自己得出的答案。我给你这种自由。可你接下来做了什么?你本应该选择一个偏僻的乡下,然后和你的女孩共同度过一生。但你选择了留在帝都。你给了某些人以希望,那些人不甘寂寞,想要用你做些文章,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。帝国十年的动乱是谁造成的?是你!只要你一天还在帝国的舞台上,帝国就一天不会安稳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你没有去想这些,或者说你不愿去想这些。你一直在自欺欺人,你只是在用那个女孩安慰自己,把她当成你逃避的借口,无数次无数次的逃避着原本属于你的责任。”
“不是这样的。”北川元的声音带上了丝丝痛苦。
“到了最后,你甚至在心里责怪那个女孩,要是没有她,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,你将会是至高无上的皇帝,君临整个帝国。”
“不是。”
“就是这样的!”男人依旧紧紧的盯着北川元,声音里满是尖酸刻薄,“最后你放弃了那个女孩,在天际起兵,试图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,夺回当年你弃之如敝履的帝国,皇位。你明知那个女孩会为之伤心,但你还是这么做了,因为在你的心里,她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。因为你变了。”
“我没有。”
“你就是个小人,北川元,你甚至连你父亲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,你连替他舔鞋都不配。”
“现在那个女孩死了,你心里一定很庆幸吧,多年的包袱终于丢掉了。恭喜你,你终于可以解脱了,去追求你的权力了。”
“闭嘴啊!”北川元双目通红,怒视着北川田。
北川田直视他的眼睛,那里面是什么?痛苦,愤怒,苦涩还是什么?
“你知道什么?你知道我这十年有多么痛苦吗?我是父亲的儿子,我曾经答应过父亲会成为一个好皇帝,我也答应过小雅,会陪她一生一世。可我做不到啊,我真的做不到,我知道自己当不了皇帝,这份责任太重了,我不是父亲那样伟大的人,我当不好,可太多人死了,他们都是因为我死的,因为我不肯当皇帝,因为我的懦弱,因为我的退避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北川元声音里充满了恐惧。
“承认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也是一种进步,小元。”男人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柔和起来,“真正的君王是不会逃避的,逃避的只有懦夫,你的父亲从来没有退缩过,无论前面是多么大的困难,险境,或者绝境,你的父亲都没有退后过。然后他就变成了帝国皇帝,最伟大的皇帝之一。只要你想,你可以的。”
“我不行的。”北川元摇摇头。
“你可以的,小元,你一定可以的,因为你是你父亲的儿子啊。”男人的声音渐渐低沉,北川元揉揉眼睛,男人的面容渐渐模糊,然后眼前一黑,倒了下去。
男人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北川元,脸上露出一丝笑容。
不知什么时候,俾斯明出现在房间门口,然后弯腰行礼,“殿下。”
北川田向他点点头,“一切都准备好了吗?”
“是的,您的愿望将在今天实现。”俾斯明的声音充满恭敬。
“还真是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啊。这么多年,辛苦你了。”北川田感慨。
“这是在下应该做的。”
“那一切都交给你了。”男人最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相片,然后离开房间。俾斯明鞠躬相送。
帝国历128年10月,第十一代皇帝北川秀之子北川元在天际起兵。
同年11月,北川元大军抵达帝都城外,此时帝都仅有两万的卫戍部队,在军部上将月溪的带领下向北川元倒戈,帝都光复,帝国第十二代皇帝北川田自焚而死。
12月,北川元继位,成为帝国第十三代皇帝。正在南方平叛的俾斯明宣布承认北川元的正统性,并主动交出兵权,帝感其诚,仍命其为相。
次年3月,上将月溪告老,皇帝迎娶其孙女为帝国皇后,全国庆贺三天。
帝国历136年,北川元病逝,由其子北川归继位。在北川元在位的七年里,帝国又一次恢复了生机,叛乱平息,百姓安居乐业。
“终于,可以,见到你了,小雅。”
“等我。”
(第二卷帝国爱恋篇到此结束,谢谢大家观看。
虽然有很多话想说,但还是不说了吧。
第三卷的舞台会在神圣联盟,名字叫做自由之都,新的故事,希望大家喜欢。
那么,我们第三卷见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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